1 一座古宅的自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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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座古宅的自白
经过的路人,任谁都免不了对我赞叹一番。我古朴、典雅,以及断壁残垣的沧桑容颜,在你们的眼里,简直就是完美或者恢宏的代名词。傍晚时分,逆着夕阳的晚照,有人一脸神往地对着我吟唱“西风残照,汉家陵阙”,有人则轻轻地靠近我,满怀哀伤地伸出手抚摸我那斑驳破败的身躯,仿佛在向一个即将离世的老人告别。
没有人能听到我拉风箱一样的剧烈喘息,也没有人能读懂我的寂寞。曾经围在我四周的老邻居们,一个个都化成了废墟,被拉走掩埋,混进一堆堆臭不可闻的垃圾里。我知道我的命运,很有可能跟它们一个样。
前段时间,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秃顶男人,昂首阔步地走了过来,其中一人毕恭毕敬地拿着一张大大的标满线条的图纸,另一个人随意瞄了两三眼,然后豪气干云地对着我指指点点,那睥睨天下的神情,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握之中。随后没几天,我的四面墙上,写满了大大小小的红色“拆”字,鲜艳欲滴。
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年,也是在差不多的位置,差不多的时间,一位羽扇纶巾白衣胜雪的青年男子,见证了我的诞生。我青砖黑瓦朱漆大门的簇新形象,让他兴奋不已。他神情自若,面露微笑,一手摇扇一手背负身后,远远地看着一群正在做收尾工作的能工巧匠,并不时指点一番。
当然,作为屋宅的我,没有人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,他们都认为我不过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冷冰冰的不同物质的组合,并任由他们天马行空地打扮。确实也是如此。我一动不动地任由站在梯子上屋檐下的画工细心涂抹,任由石匠在石板上雕琢出形态各异的花鸟虫鱼,任由木匠在窗棂上凿刻出各种充满想象力的镂空花纹,并漆上鲜亮润泽的清漆。对自己每天的变化,我欣喜不已。当每个房间恰如其分地摆放好各种古色古香的家具,小巧精致的假山、曲折蜿蜒的回廊、争奇斗艳的花草缀满整个庭园,各色人等穿梭不息,再加上那个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,画龙点睛似的在庭院的中央栽上了一棵一人高的柏树,我才感觉到自己真正具有了生命。
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年纪,我只知道在漫长的岁月里,主人走马灯似的换,房间漏了补石板裂了换,就连门前的石狮子也由小变大地换过好几回,唯一不变的是庭院中央的那一棵柏树,依然巍巍挺立。只不过,它已经从当年的青涩鲜嫩,变成了如今的苍老遒劲,树皮开裂,瘦骨嶙峋的枝干蓬开着,遮住半个庭园。十几年前,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工作人员,在它的身上钉了一块红色的铭牌,标注说是千年以上古树。于是,我也顺便知道了自己已经在这个世界上,存在了上千年。
这么多年来,古柏树同我一样,经历风经历雨,经历岁月的变迁,经历人为的破坏。穿过漫长的岁月回望,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次烧得红透半边天的大火。在大火的灼烧以及浓烟的熏烤下,我和古柏树气息奄奄。尤其是古柏树,所有人都以为浑身漆黑的它,必死无疑,可是第二年春天,黑黢黢的枝干上冒出了嫩绿的新芽,并且越来越茂盛,蓬勃的活力似乎更胜往昔。
往前推算,那场大火应该发生在晚明,一个“商女不知亡国恨,隔江犹唱后庭花”的时代。纵观历史,似乎每个朝代的中后期,都是歌舞升平,人们对于即将来临的历史巨变,毫无反应。那些年里,庭院中央的柏树下,几乎夜夜笙歌。在社会风气的影响下,此时的主人王孝桐,尤其痴迷昆曲,每天不听上一曲或哼上几句则茶不思饭不香,他恨不得自己生活在戏曲所营造的世界里。每当坐在戏台下看戏时,他手指轻叩桌面打着节拍,摇头晃脑,一副心醉神迷的表情,似乎深懂戏曲之妙。可是,他追随着台上某个身影飘忽又炽热的眼神,出卖了他的内心。毫无疑问,我知道他的部分秘密。在我看来,他对昆曲的痴迷不过是叶公好龙。他另有所好。
那是一个凉爽的秋夜,圆月高悬,白云丝丝。王孝桐一家老小五十几口人,在穿梭不息的丫鬟仆人的伺候下,舒服地围坐在庭院中央,喝着茶吃着各种精巧的点心,一边赏月一边欣赏不远处回廊尽头戏台上的表演。丝竹管弦韵声声,好一派热闹祥和的生活图景。
欢乐的时间,总是过得飞快,似乎没过多久,月已偏西,曲将终人将散。躬身送走父母,王孝桐一扫此前的萎顿疲惫,人一下变得精神起来。看着一众妻妾领着各自的小孩,分别隐进了他们的卧房,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抹浅笑,神魂早已飞到了另一个地方。
王孝桐疾步走过回廊,在茂密树木的掩护下,溜着墙根,穿过几条厢房间形成的窄巷,来到东北角一间不起眼的耳房。那个耳房,主人通常是不会光顾的,只做下人的居住之所。后来,由于特殊的需要,他赶走了下人,留作己用。
房门虚掩,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,斜斜地照了进去,为这间普通的屋子,蒙上了一层似有似无的轻纱。王孝桐悄无声息地推开门,急不可待地闪身入屋,同时嘴里轻轻地呼唤着”紫嘉、紫嘉”。没有人回应。他轻笑着自言自语,说又调皮了,快出来,可把我想死了。依旧没有人应答,寂寂如前。
借着朦胧的月光,他四下张望,可是房间里除了一张简陋的木床,一个低矮的梳妆台,唯剩四面青墙,更别说隐藏着一个大活人了。他在房屋的中央站立良久,怅然若失。他一下体会到了心中期待落空的滋味,一种迅速跌落失重的感觉,也仿佛从火热的夏天突然进入到寒冷的冬季。
王孝桐怏怏不乐地走出房间,毫无目的地在庭院中漫步。他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,不时百无聊赖地抽打一下身旁的树干和墙壁,以发泄心中的郁闷。
几声熟悉的吃吃的笑声,伴随着压抑的呻吟,从一间黑黢黢的房屋里传出来,在这样寂静的午夜,显得那么清晰可闻。王孝桐停住脚步,侧耳倾听。一会儿,他的脸色惨白如纸,神情出离的惊恐,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。他双脚发虚,差点儿站立不稳。
随即,他调整了一下心中的情绪,然后抬头挺胸,努力使自己的面部表情看起来平静如水。他走近那间房,大力一脚,踹开房门。黑暗中,他轻车熟路地移动着身体,随后不慌不忙地点燃了房内一张八仙桌上的红色蜡烛。
昏黄的烛光中,两张精致到令人惊艳的女人的脸,显露在了王孝桐的面前。他冷冷地看着不远处床上的两个人,那么熟悉,又那么陌生。他们头发凌乱,模样甚为狼狈,来不及穿戴整齐的衣衫,泄露出无限春光。为了表达对彼此的忠贞,他们分开的身体,又交缠在了一起。一人害怕得身体不停地抖动,另一人则紧紧拥抱着对方,强自镇定。他们知道事已败露,再无挽回的可能,只好硬着头皮应对。
鄙夷地越过那个瑟瑟发抖的女人投来的乞求的目光,王孝桐定定地盯着那个脸上涂着重重脂粉的人,不可置信地问,你为何要背叛我?他尽量维持着自己声音的稳定,可是抑制不住的内心波动,还是影响到了他的发音。
许久,不见回答。王孝桐又追着坚定地说了一句,你对她肯定不是真心的。他说这话,语气逐渐加强,似乎心中有着确信的答案。不,我爱她。对方这次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他,掐灭了他仅存的希望。
没有退路,似乎被逼到墙角的王孝桐仍不死心,他虚弱地问,你曾经也对我海誓山盟,难道都不是真的?对方依旧面不改色,冷漠又从容地说,王老爷,一个戏子的话,你又何必当真?他说话的声音,低沉浑厚,跟戏台上的清亮高亢,何止天壤之别。王孝桐露出可怜的神情,乞求着说,紫嘉,别闹了。我们还和从前一样,好不好?
不可能。
突然,王孝桐一把抓起桌上的红色蜡烛,狂乱地挥舞着。他冲到床前,失控地吼道,那我们就一起去死吧。他嘶吼着,像一头发怒的雄狮。他内心的信念坍塌了,积存的怨气终于如黄河决堤一样,势不可挡。曾经所在意的一切,如今看来,不过都是虚妄,他恨不能毁掉全世界。
随后,撕扯声、尖叫声、脚步声、哭喊声,以及物体燃烧的噼啪声,交织在一起,喧闹着这个本该寂静的秋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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